风起云成画,雨落自为诗。
 
 

【双白】说书(一发完结)

小短篇,借用我图多年前的一条微博当个题记诶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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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

 

最怕便是说书的人妄改离分,演戏的人入戏太深,最寂寞便是一梦醒来发现自己原本不是故事里的人。

——河图

 

“那人已走了?”毓埥站在窗边,望着院中低垂的海棠,语气平静地问。

身后那黑衣的暗卫低头抱拳:“是,已走了。”

毓埥顿了一顿,复又问道:“可有看到齐之侃?”

暗卫迟疑片刻,终究不敢隐瞒,老实回答道:“看到了,齐之侃就等在城郊……他们二人,一同离去了。”

毓埥不动声色地挥了挥手,暗卫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只剩毓埥一人伫立在窗边,兀自沉默不语。

天边隐隐响起几声闷雷,云脚压得极低,眼看便有一场大雨将至。

蹇宾,我们就此,江湖不见。

毓埥伸手关了窗子。

窗外,豆大的雨点接连落下,打落了枝头半枯的海棠。

 

旧时的天玑国虽然比不得天权富庶,但也算是物阜民丰,其中又以国都雎阳城为最盛。那年天玑国破,遖宿国国主毓埥生擒天玑国国主蹇宾,念其一身傲骨,不忍毁之,便赐还了他的佩剑,允他得一个体面的死法,并为其风光大葬。

毓埥是个明君,一些天玑旧民虽怀恋故国,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不仅因为他不伤黎民,还让天玑旧主保持了最后的尊严,而且因崇敬天玑国上将军齐之侃,特地命人将其遗体接回,但求英雄魂归故里。

如今的天玑国已并入遖宿,只是诸多城池的名称却并未更改,多少也让无数的天玑旧民得到了些许安慰。

雎阳城依旧车水马龙,楼阁林立,繁华一如往昔。

连那城中最大的茶楼都未曾更换牌匾。

南北往来的商贩,行游江湖的侠客,还有寻觅生计的读书人和手艺人,形形色色的人们无论是何种身份,都不会拒绝到这芙蓉楼里坐一坐。

芙蓉楼不是什么花街柳巷,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茶楼,除了提供的各色点心风味别致之外,最出名的,莫过于这楼中的说书先生。

“若说这天玑上将军齐之侃,那真是少年意气,年轻有为,当得起‘天生将星’四字,当年他不过弱冠之年,便被旧主蹇宾封了上将军,朝堂之上谁人服气啊!可是谁曾料到,这齐之侃真真不是个凡人,第一次带兵出征,就连下天枢五城……”

说书先生说得绘声绘色,台下听者听得津津有味,虽然都是些尽人皆知的陈年旧事,可架不住这先生讲得精彩,引人入胜,每个人都仿佛在头脑中勾勒出了那个白袍银甲,素盔红缨的少年将军的模样。

店小二殷勤地穿梭于堂中,极有眼力地给客人们添茶倒水,却也总是被那说书先生讲的故事所吸引,时不时地支棱起耳朵,听个一句半句,也时不时地会遇到挑剔的客人对这不周到的伺候所不满。

“你们平时就是这样给客人添茶的?”那坐在窗边的白衣公子满面寒霜,冷冷地盯着那店小二说道。

“哎呦,对不住对不住……”店小二连忙扯下肩上的抹布,擦拭着桌面上从盏中满溢出来的茶水。

“好了好了,下次小心些。”

那白衣公子身旁还坐着个同样穿白衣的少年,倒是比那看起来冷冰冰的公子和善得多,微笑时唇边会漾起一个小小的酒窝。

店小二点头哈腰地又说了几句对不住,便敬而远之地跑远了。

那白衣少年转头看向白衣公子,无奈地笑道:“怎么又发火?这可是你闹着要来听什么将军传的,听了还不高兴……”

“小齐的事情,他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还不是你当初搞什么拜将仪式,弄那么大排场,怕是整个天玑都知道吧……”

“哼,别的倒也罢了,他如何知道小齐受封上将军那年刚满弱冠?”

“这个……他可能只是随口一说……”

“哼……”

 

天玑国未灭时,雎阳城芙蓉楼的生意就是数一数二的,那时还没有如今大火的《将军传》,有的多数是什么狐仙惑人、蛇妖魅术之类的传奇话本,归根究底不过是些落于俗流的情爱故事,可是却架不住人们爱听,楼中日日人来人往,听过无数遍的情节,只要其中人物换了个姓名,就又成了新故事,城中的人们依旧趋之若鹜。

后来江山易主,芙蓉楼只短暂地关闭了几天,很快便又恢复了经营,而且推出了新的话本——《将军传》。

天玑旧民本就对已故的上将军极其崇敬,自然全都前去捧场,而来自四面八方的旅人,也因为曾听闻那“天生将星”的传说,对这位上将军的生平感兴趣得很,自然也都兴致勃勃。因而这芙蓉楼的生意,倒是比从前还火热上几分。

只是没过多久,前去芙蓉楼听书的人却日渐减少。

这也并不奇怪,人们最初前去听《将军传》,不是因怀念故国,就是崇敬已故的上将军,而那话本中的内容,不过是加以整理的那些尽人皆知的事情,久而久之,人们便不再感兴趣。见芙蓉楼也没有什么新奇故事可听,人们也就懒怠再去。

毕竟是做了多年生意的人,芙蓉楼的掌柜想了几日,放出口风:芙蓉楼即将推出全新话本——《将军秘传》,故国天玑秘而不宣的旧事杂谈,深宫高墙之内的奇闻异事,还有旧主蹇宾与上将军齐之侃不为人知的传说……

听说啊,那上将军表面威风凛凛,意气风发,其实最初也是靠以色侍君才博得了地位……

此消息一出,芙蓉楼一整月的座位都瞬间被预定满了。

而隔壁铸剑铺的那位贵公子听闻此事,却险些掀了桌子。

“阿蹇阿蹇……不过是个说书的罢了,何必同他置气……”齐之侃只来得及在身上蹭了蹭满手的炉渣,便连忙拦住那提着剑就要夺门而出的人。

“他们如此编排小齐,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如何能容他!”

齐之侃浅浅一笑:“天玑上将军早已亡故,不过是给人们做个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又有何不可?”

“小齐一世英名,怎可毁于这些市井小民之言!”蹇宾依旧怒不可遏。

“听书的人就一定是傻子吗?”齐之侃笑了,“只要足够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何惧几页话本谣传?”

蹇宾看着少年一如往昔的清澈双眸,和唇边漾出的酒窝,缓缓叹口气,放下了手里的剑。

 

芙蓉楼新话本开讲的那日,蹇宾还是拉着齐之侃去抢了个位置。

齐之侃拗不过他,只好跟去,生怕他脾气上来,好说歹说没让他带着佩剑。

只是没想到,这回没压住脾气的不是蹇宾,反倒是齐之侃自己。

“小齐!”蹇宾死死按住身边那人的肩膀,阻止他拍案而起,尤其怕他将桌子连同茶壶一起丢到那说书先生的脸上。

“他怎可如此说你!”齐之侃怒目圆睁,气得双手都在打颤,“什么生性本、本淫……只知寻欢作乐……王上当初腹背受敌,外有天璇虎视眈眈,内有国师大权独揽,日日过得如履薄冰,还常常处理政事直到深夜,一个月内只有不到十天能睡个囫囵觉……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说……”

蹇宾定定地看着他:“小齐可是糊涂了,怎么什么老旧称呼都搬出来了。”

齐之侃对着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盯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只是面上明显还露着不甘与愤怒。

“小齐不是说过,天玑上将军早已亡故,给人做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又能如何?天玑故主蹇宾,不也是同样的道理?”

“王……阿蹇,毕竟是一国之君……亡国之君已是难堪,若是再添上这些无稽之谈……”齐之侃低垂着头,右手无措地摩挲着桌角,几乎要将指甲嵌进桌面。

蹇宾握住他的手拢进自己掌心,微微勾起唇角。

“我天玑国除了亡国那年,哪一年不是河清海晏,物阜民丰?该做的事都做了,自问无愧于心就好。小齐不是也说了,只要足够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何惧几页话本谣传?”

齐之侃沉默良久,回握住他的手,低低地“嗯”了一声。

 

芙蓉楼的《将军秘传》大火了一段时间后,便陆续有人琢磨出了其中道理——所谓的新话本,不过仍是些旧故事,只是换了其中人物名姓罢了。

很快,《将军秘传》也开始鲜有人买账。

芙蓉楼的生意未见好转,城南新修的一座庙宇的香火却日益旺盛起来。

那庙宇中供奉的不是什么佛爷菩萨,而是已故上将军齐之侃的牌位,据说常去拜祭,不仅可保家宅平安,更可使后辈振兴家门,光宗耀祖。

后来不知是谁先提起,上将军齐之侃最初不过是一山野乡夫,多亏了故主蹇宾慧眼如炬,封其为上将军,予其雄兵百万,这才有了那无数的赫赫战功。

而且说起来,蹇宾在位的那些年,天玑国虽然内忧外患,可是的确物阜民丰,百姓安居,老幼有所终养……虽然亡国,但是谁敢说蹇宾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

于是有人提议不如再供奉一个蹇宾的牌位?

可是蹇宾毕竟是旧国君王,葬于王陵,牌位自然也是置于王室宗庙,在这民间庙宇供奉,终是不妥。

后来有人发现,不知何时起,庙宇中上将军的牌位旁边,被人放了一只洁白的虎纹玉佩。

 

芙蓉楼隔壁的铸剑铺里,有两位气宇不凡的公子,虽说邻里和睦,但是人们却不知他们真实名姓。

有人说他们长得极像已故的天玑国主蹇宾与上将军齐之侃。

可也只是长得像罢了,谁敢说他们就是传说中那两个人呢?

 

“小齐,我们今日为何仍是吃素?”

“要不是你把银子全都捐给了城南那个什么将军庙,我们何至于天天吃素……”

“可是是你坚持把唯一值钱的物件放到庙里的……”

“就算不放到庙里,还能去当了不成?”

“……”

 

 

03 Aug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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