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成画,雨落自为诗。
 
 

【双白】说书.续(一发完结)

上次那个小短篇的续集,继续借用我图多年前的微博当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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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续

 

午夜,有野狗在霓虹下争抢罗汉们酒后失落的秽物,进食后一层层经文从皮毛里闪现出来。那便是他们追逐的梦吧,佛祖轻轻地闭上双眼。

——河图

自从芙蓉楼的《将军秘传》被越来越多的人所不屑,生意也日渐冷清,任凭那芙蓉楼的掌柜再使出什么手段,也没再见起色,反倒是城里另一些茶楼,或是因为茶叶上乘,或是因为点心精美,总之是凭着各自的独特本事,将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蒸蒸日上。同时,各家也俱都请了有本事的先生,为自家茶楼写些新奇有趣的话本,又请了口才伶俐的先生坐堂说书,也受到了不少追捧。这其中又以望瑜楼最为出众,生意比曾经的芙蓉楼还要红火,一时间风头无两,却不料竟因此而惹了麻烦。

那日晌午,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先生正坐在望瑜楼正堂,比划着折扇,绘声绘色地讲着不久前新写的话本《天玑虎将记》。虽然又是写旧国天玑上将军齐之侃的故事,但是却不落窠臼,角度新颖,情节流畅,将人物刻画得栩栩如生,既符合人们印象中那个威风凛凛的上将军的形象,又心思灵巧地写出了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自然不是什么以色侍君,而是其心思细腻,和顺体贴,与旧主蹇宾虽为君臣,却胜知己的那种难得。

“却说这旧主蹇宾,自小生于王室,身份尊贵,性子又冷傲,旁的人见了,往往都会被那凛然龙威吓得战战兢兢,哪里还顾得上体察君上心思……唯有当时还是侍卫的齐之侃,几乎对自家君上了如指掌……旧主批阅奏折的时候,屈指敲三下桌子,殿外守候的齐将军便知道,这是自家君上有事吩咐,需要唤人……”

正讲至精彩处,却突然从门外闯入几个气势汹汹的汉子,只听得为首的那人说了一句:“学我们家的本事,却来抢我们家的生意,兄弟们,给我砸!”

话音一落,这些人便一拥而上,掀了桌子,扔了惊堂木,一把揪掉那说书先生的几根胡子,又将店里搅了个天翻地覆。

当时正在望瑜楼里听书的客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吓了一跳,懵然许久才回过味来……这些人,怕是芙蓉楼的掌柜不甘心自家生意被抢,请来搅事的。

此事一出,城里流言纷纷而起,有人说这芙蓉楼不讲道理,不过都是取材旧国上将军的故事写了话本子,怎么就成了学你家的本事了?也有人说,那芙蓉楼靠着《将军秘传》大火,却不在最重要的茶水点心和店内打扫上加些心思,只凭借这一样维持生意,这才导致门庭冷落,如今又看着旁人连自己这唯一的拿手好戏都学去了,自然是不甘心的。

百姓们七嘴八舌,众说纷纭,对这芙蓉楼褒贬不一,各有道理,也终究没个定论。

芙蓉楼隔壁的铸剑铺里那位白衣公子听说了此事,冷笑一声,不屑地道:“靠着污人清誉得来的生意,本就是不义之财,如今有什么脸面再出来争抢?”

齐之侃原本看着隔壁的日渐冷清还有些心存不忍,但是一想到他们曾编排蹇宾“生性本淫”,立时气得脸色发白,恨不能让它立时关了门才好。是以听得蹇宾这几句讥讽,也赞同地点点头,还顺带补上几句:“他们爱写这些事,随便胡诌个阿三阿四去写便是,何必冠以我们的名字。”

蹇宾放下手里的笔,拿起新写完的两页纸,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招呼道:“小齐过来看看,这《天玑虎将记》的第三十七回写得如何?”

齐之侃随手拽过一条布巾擦了擦手,仔细地接过来,看了半晌,抬起头,与蹇宾四目相对,眼眶竟有些泛红。

“阿蹇……当初那个什么祭天,是国师搞的阴谋,怪不得你……煞星之言,我从未在意过……你不必,不必这么自责,我不委屈的。”

蹇宾伸出食指,覆上齐之侃双唇,垂了双眸,轻声道:“小齐为了天玑,为了我,自是什么事都不委屈……就当我,替小齐委屈吧。”

齐之侃握住他微凉的手指,沉吟片刻,又张开手臂,轻轻将人拥进怀里。

无尽情意,尽在不言中。

 

且不说城里那闹得沸沸扬扬的话本之争,城南将军庙的香火,倒是一直极盛,每日都有人前来磕头祭拜。

每月十五,那铸剑铺的两位白衣公子都会一同前来将军庙,但是从来不上贡也不焚香祭拜,每每只是在里面徘徊一阵,偶尔交谈几句便作罢,引得人们种种猜疑,却从未从他们任何一人的嘴里问出过缘由。

这一日正逢中秋,齐之侃站在将军庙里,望着灵位前那几盘月饼在心里默默叹气,明明都是上贡给自己的,却一个都不能动,想吃还要再花银子去买,实在是可惜。

正感慨时,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小声的啜泣。

齐之侃回过头来,只见一个约莫双十年华的姑娘正跪在蒲团上,定定地望着上面的灵位,哭得梨花带雨。

“这位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齐之侃一向宅心仁厚,见此情景,自然没法忍住不问。

那姑娘见有人同自己说话,连忙擦了擦泪,哽咽道:“也没什么,只是这世道炎凉,人心不古,实在让我寒心。”

此言一出,齐之侃更忍不住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竟有如此感慨,想必定是遇到了什么没有良心的禽兽,被辜负了深情,伤透了一颗心。而她既然选择到这将军庙哭诉,自己不妨当一回真神,护佑她一次,有何不可?想到这儿,便义愤填膺地道:“姑娘,你告诉我是何人伤你至此,我去帮你讨回公道!”

那姑娘抿了抿唇,柔柔地开口:“多谢公子仗义,小女名叫芙蓉,父母年迈,家中茶楼生意全靠小女打理,所幸小女虽年幼,倒是也将生意做得有些起色,却没想到,同行的对手起了剽窃的心思,学我们写话本说书,抢了生意……现如今,日子是越过越难了……”

齐之侃心下有些纳闷,这话听起来,实在有些像近日城中两家茶楼的事情,而且这姑娘的名字与那芙蓉楼重合得太过恰巧,无法不让人怀疑她就是那大名鼎鼎的芙蓉楼的掌柜……只是却并无证据,或许只是个重名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最可恨的,是那些从前口口声声夸赞着我们的话本,如今看着口风变了,又反过来骂我们庸俗无耻的人!”芙蓉一边说着,一边愤愤地攥紧了拳头,眼中流露出恨意。

齐之侃正不知该以何言相对,突然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冷冷地道:“芙蓉掌柜只道旁人剽窃了你的话本,却如何不解释你的话本,原本也是从别处窃来的?”

“你胡说!”芙蓉愤愤地甩袖起身,冲着那不知何时而来的白衣公子吼道,“你有何证据说我是窃来的?污人清誉的事情,你难道不亏心吗?”

蹇宾漠然地看她一眼,淡淡道:“我读过的话本,比你以为的要多很多,我的记性,也比你以为的要好很多。”

芙蓉眼中仍有不甘,说道:“这世间故事无非那些套路,偶尔与旁人重了些想法,便要算作窃吗!”

“姑娘可真是严以律人,宽以待己。”齐之侃突然冷笑一声,插言道。

原本还不敢确定这位芙蓉姑娘就是那芙蓉楼的掌柜,听她与蹇宾一人一言说了几句,齐之侃这才确信她的身份。顺带又想到了她编排蹇宾“生性本淫”之事,方才那点同情顿时烟消云散。

芙蓉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了看蹇宾,半晌,竟突然笑了。

“我知道了,你们定也是与那些人是一伙的,无非是妒忌我家生意红火,想方设法将我赶走罢了……好好好,好得很……”说罢,她愤然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将军庙。

蹇宾与齐之侃对视一眼,各自无奈叹气。

 

“可买了那家糕饼铺的月饼了?”

“嗯,每种馅料买了两个。”

“唉。”

“小齐为何叹气?”

“我方才想,这桌案之上的月饼明明都是供奉给我们的,却一个也不能动,只能自己花银子去买,实在可惜。”

蹇宾忍不住笑出声:“横竖也不能动祭品啊,若让人看到,我们不成了偷祭品的贼了?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能让人觉得这将军庙中的祭品可偷可动,会损了上将军威严的。”

“我当然知道,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好在最近写话本挣了不少银子,月饼终归还是吃得起的……”

 

没出几日,那芙蓉楼封了门,人去楼空,听说是那掌柜的离了雎阳城,再也不做茶楼生意,也不再写话本了。

只是原先芙蓉楼的地界很长时间都没有旁人再于此处开店,因而那芙蓉楼的牌匾还一直挂着,掌柜的临走时贴在门上的一张硕大白纸也无人去动。

那上面写着八个大字: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蹇宾写完《天玑虎将记》最终回的那日,站在芙蓉楼的门口看了半晌,不知想起了什么,倏地一笑,走上前去,扯下那张白纸,撕得粉碎。与手里那一本刚刚从街边捡来的《将军秘传》一起,丢到了墙角。

 

“小齐,《天玑虎将记》已经全部写完了,你说下一个话本写什么好?”

“唔……《天官署现形记》如何?专门写国师他们如何阳奉阴违,作奸犯科,装神弄鬼……”

“……好主意。”

22 Aug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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