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成画,雨落自为诗。
 
 

【无花无酒过清明】镇骨铃.番外

好了好了。

求生欲使我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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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南城由春入夏,雨水丰沛,难得几个晴天,直到入了秋,阳光才温暖灿烂起来。

然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趁着这难得的暖阳外出走走的。

此时安坐在历史研究院办公室里的简彬,与几个月前相比,几乎是换了一个人——

身子瘦骨嶙峋,面色苍白,几乎没有血色,下巴上也是青青的一层硬茬,明显过长的头发干枯毛躁,原本一双清澈妩媚的桃花眼,现在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眼底也是一圈浓浓的乌青。

马老师几乎不相信这是自己那个才貌双全的学生。

他拿着手里数十页厚的论文,又来来回回地翻了半晌,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说道:“你的这篇论文,我已经反反复复看过很多遍了,没错,从条理和逻辑上来说,没有任何问题,可还是最关键的那一点——缺少实物论证。毕竟你要推翻的,是众多流传已久的、民众接受度非常高的古籍啊。”

“我国的考古挖掘还远远没有到达很深入的程度,只要一直挖掘下去,一定会有新的发现的。”简彬固执地开口,声音竟也沙哑了许多。

马老师又叹了口气,道:“你想发表这篇论文,我自然可以帮你,只不过,你是需要做好心理准备的,这篇论文一旦发表,你一定会受到学界各方面的攻击,甚至会被整个史学界所排斥……你,还坚持要发吗?”

简彬点点头:“我确定,我受到什么样的攻击都不重要,只要能稍微引起人们对那些所谓经史典籍的质疑,让大家重新重视起那段历史……就是值得的。”

马老师沉默半晌,道:“那好,我帮你发这篇论文。”

“谢谢老师。”简彬说完,便慢慢地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等一等。”马老师在身后叫住了他。

“老师还有事?”

马老师走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学生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于心不忍地道:“你为了这篇论文,几乎几个月没有出过屋子,竟然活生生地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哎,现在论文也完成了,我也答应帮你发表了,总该顾一顾自己了吧?”

简彬顿了顿,略带愧疚地道:“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这样,下个星期,本科那边有一个志愿活动,我跟负责人说一声,你跟着一起去转转吧。”

“志愿活动?”

马老师点点头,一边拿出手机发信息一边说:“应该是心理系的一个活动,不过参加的学生什么专业的都有,好像是去精神康复中心协助医生对病患进行心理疏导……”

简彬眼皮跳了跳。

“老师……”

“啊?”

“您不会是觉得我精神也有问题,顺便让医生给我进行心理疏导吧……”

“咳。”马老师不自然地看向窗外,“哎呀,你看天气这么好,就得多出去走走啊哈哈哈哈……”

 

虽说对于老师怀疑自己精神出了问题这件事,简彬满肚子槽点,但还是好好地改头换面了一番,按照约定去了那个志愿活动。

简彬抬起头,伸手遮住阳光,深深地吸了一口初秋尚显温热的空气。

好像一次重生一般。

自己这些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一头扎进浩如烟海的史料之中,寻找着每一丝有可能推翻《钧天史》中那番说辞的证据,最终完成了那篇关于截水城和齐之侃的考据论文。好在最后论文写完了,老师也答应发表了,最起码也算是做完了一件事。

虽然这件事,对于被世人误解的那段历史,可能只是杯水车薪。

不过是尽力而为,求一个问心无愧。

 

来到精神康复中心参加志愿活动的学生们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各个小组都从负责人那里接到了自己要完成的任务。

简彬作为被马老师强行塞进来的博士生,倒是没有什么要特别交代给他的任务,因此在他谢绝了医生的心理疏导后,就双手插着兜,悠闲地在院里闲逛起来。

秋阳慵懒,清风宜人,花园里有不少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在散步,或者坐在长椅上安然地晒太阳。

这些人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是简彬知道,这些人的内心,和他们这些所谓的“正常人”,或许根本不在一个维度。

当然,能够被允许自由在院子里活动的这些病人,都是些病症等级“轻微”的人,而精神情况不稳定的那些病人,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走出带锁的病房。

简彬溜达到住院区大楼的门口,听到里面隐约传出的疯言疯语,犹豫了一下,抬步走了进去。

每一间病房的大门都用铁锁牢牢的锁着,连窗子都有封闭的铁栏杆。

简彬一路走过去,吸引了无数病人们涌到挨着走廊的窗户边来看。

有的冲他张牙舞爪,有的冲他露出好奇的目光。

简彬也打量着他们。

他们有些目光涣散,有些却炽热而明亮,也许在他们的心里,这些行走在铁笼之外的人,才是真正的疯子吧。

一条走廊大约快走到尽头时,简彬猛地一愣。

透过铁栏的缝隙,他看到那间病房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的侧脸分明就是,清明那天夜里,在城楼上自称剑灵的……齐之侃的魂魄!

简彬扑到窗边,拼命地敲打窗户。

少年听到动静,茫然地抬起头来,扭过头却看到病房里其他的病人们都涌到了挨着走廊的窗边,眼中透出些许疑惑。

简彬被一拥而上的病人挡住了视线,焦急万分,忍不住叫了两声。

“小齐?小齐!”

病房里传来一阵杂乱的声响,只见少年用力地推开堵住窗子的那些人扑上前来,紧紧贴在窗子上,在看清简彬的脸后,泪水汹涌而出。

“王、王上……”

简彬此刻已完全可以确定,这就是小齐,齐之侃,在城楼上一夜长谈,在千年前倾心守护一人的那位齐将军。

可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简彬满脑子杂乱无章的思绪无从梳理。

少年被其他的病人们拉扯着往后拽,但他死死地扒住窗子不肯离开,一双弥漫着水雾的眸子死死看着窗外的简彬,眼中溢满了委屈和渴求。

看得简彬满心都是疼惜。

简彬沉思片刻,努力朝着窗子里喊道:“小齐,小齐你别着急,等我一会儿,一会儿我就来找你……等我。”

少年抿了抿唇,用力点了下头。

简彬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后,不假思索地朝院长办公室跑去。

 

“你说什么?”

老院长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镜,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你是说,这个病人是你的旧相识?”

简彬一脸沉痛地点了点头:“没错,他是……我邻居家的一个弟弟,自小跟母亲相依为命,可是在他很小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了,他的母亲成日以泪洗面,也早早的就去了,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找到他,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看到他。”

简彬眼圈通红,神情万分悲痛,声音带着哭腔,说到最后,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

老院长看了看手里的资料,若有所思地道:“这个孩子叫小七,是那年第七个送来的孤儿,从小到大就是深度自闭,但是半年前,突然开始说一些疯言疯语的,这才把他关到了重症病房。”

“院长,您就让我把他带回去吧,这么多年来,他受了这么多苦,我、我得好好补偿他……才能不负他母亲临终的嘱托啊。”

老院长被他声泪俱下的表述弄得十分于心不忍,犹豫着道:“可是、可是他的病情……”

简彬连忙正容道:“我保证,如果他的病情恶化,我立刻把他送回来,绝不耽误半分,如果他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我负全部责任,绝对不牵涉康复中心。”

老院长叹了口气:“那好吧。”

简彬偷偷在桌子下比了个“耶”,心里想着奥斯卡实在欠自己一个小金人。

 

日薄西山,穿着病号服的少年被简彬牵着手,怯怯地随着他走出康复中心的大门。

一阵清凉的晚风吹过,少年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简彬侧头看了看他,伸手把他拉近身边,脱下自己的风衣披到他身上。

少年连忙推拒道:“不、不用,我不冷……”

“嘘——”简彬伸出食指放于唇边,“先回去再说,嗯?”

少年听话地点点头,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将温暖尽数拢在掌心。

 

入夜,繁华的都市里亮起了千万盏灯火,由落地窗向外看去满目璀璨。

少年裹着浴袍缩在沙发上,睁着好奇的眼睛眺望着满城灯火,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打湿了身后的布艺沙发。

简彬拿着一条毛巾从浴室出来,看到少年懵懂的神色,心里倏地一软。

他走过去,轻柔地擦上少年乌黑的头发。

少年一惊,抬起头一看,立马就要站起来。

“王上……”

简彬伸手按住他肩膀:“好啦,你坐着,先别叫王上了……你得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少年抿了抿唇,微微垂下双眸,小声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天在城楼上,镇骨铃断了,按理说魂魄便锁不住了,而我已经禁锢在那里近千年,应是无法再入轮回,注定魂飞魄散。”

简彬心里一紧,问道:“然后呢?”

“然后……”少年眼中透出一丝迷茫,“然后我好像就飘飘荡荡的,也失去了意识,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在那里了。”

简彬想起康复中心院长所说的话,据他讲小七这个孩子自小就是孤儿,深度自闭,从不与人交流,而就在半年前,突然开始讲一些疯言疯语。

半年前,正是清明时节,而被镇骨铃禁锢的齐之侃的魂魄,也是在那时得以解脱的,这么说来……

难道这就是齐之侃的肉身,而魂魄得以解脱后,便自然而然地回归了本体?

可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少年抬眼偷觑着他的神情,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角:“王上……”

简彬被少年唤回了思绪,顿了顿,微笑了一下,继续给他擦头发。

“王上王上的,你怎么就认准我是你的王上了?”

少年闻言怔了一怔,旋即扬起唇角,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因为……王上每一世轮回,我都曾见过。”

这回简彬真的愣住了。

“那一世的第十七年,王上故去,我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王上了,没成想未过甲子,便又一次看到王上——虽然身份已换,可眉眼如初,我方醒悟,那正是王上的转世之身。”

听着少年温温和和的声音,简彬心里却生出了丝丝缕缕的疼痛。

他孤独地守在那里,看着心上人一次又一次地轮回转世,却永远无法接近,无法诉说自己的思念,这该是如何的彻骨之痛?

少年恍然抬头,看到简彬微蹙的眉,不由得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眉心。

“王上别皱眉,此处,都有皱纹了。”

简彬轻轻握住他的手放于自己心口。

“你……受苦了。”

少年愣了愣,摇头道:“不苦,至少我知道,我虽不入轮回,却始终在王上心里有一隅之地,否则,王上怎会世世都……孑然一身。”

简彬微怔,似是有些意外,沉吟片刻,却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他伸手将人揽进怀里,笑道:“难怪从小到大,从未尝过动心的滋味,原来……是在等你。”

少年嗅着简彬身上好闻的气味,双手缓慢而坚定地回抱住他。

那一世,他从未做过如此逾矩的事情,甚至连想一想,都觉得冒犯。

可经年已过,沧海桑田,如今,竟是再也没有任何畏惧了。

都市的霓虹之上,两个分离了千年的灵魂,终于在此刻紧紧相拥。

 

自从找到了小齐,简彬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就已经坍塌得一干二净。

只是关于这些玄之又玄的事情,他还是想尽量搞明白。

于是又硬着头皮找马老师,问了一大堆关于镇骨铃和轮回转世的问题,马老师差一点就要强制送他去康复中心接受治疗。

最终马老师忍无可忍。

“算了算了,我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他应该会感兴趣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因而在这个周末的下午,简彬和小齐就乖乖在家等着马老师和他的那个据说是研究玄学的朋友过来做客。

“叮咚”。

门铃响了起来。

简彬刚一打开门,便看到一个好像宛如大型犬的生物钻了进来。

“重生的齐之侃在哪里啊啊啊!好激动好激动!”

简彬一脸懵逼。

马老师看起来有点头疼,揉着额角走进来,一手拽住“大型犬”的衣领把他拎回身边。

“不好意思,他只是有点激动。”马老师保持着合体的微笑,“这是我的朋友,姓易,你们就叫他易老师吧。”

 

客厅里,四个人相对而坐。

简彬真的无法相信,唯物主义的马老师,会有易老师这么一个唯心主义的朋友。

“啊,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大概明白了,果然跟我猜测的差不多。”易老师抱着果汁,叼着吸管含糊不清地说。

“好好说话。”马老师毫不留情地敲了一下他的头。

易老师委屈地撇撇嘴。

“好啦,是这样的,其实当初镇骨铃锁住的,应该是齐之侃的一部分魂魄。而另一部分入了轮回,只是因为魂魄不全,所以每一世都是残疾,主要是精神残疾,比如这一世他不就是深度自闭嘛。但是清明那天,简彬把镇骨铃弄断了,所以他的这部分魂魄得以脱困,自然也就会去寻找本体,两部分魂魄合二为一,也就是一个完整的人啦。”易老师开心地拍了拍小齐的肩。

“果真是这样……那还真是幸运。”简彬松了一口气。

“是啊,误打误撞的让你破了个千年的阵。”易老师笑眯眯地说,“怎么样,玄学有意思吧?别研究历史了,跟我来……哎哟。”

马老师揪着易老师的耳朵把他扯到身后。

“想干嘛?忽悠我的学生跟你去看风水算命?”

易老师又一次委屈地撇嘴。

“你超凶的QAQ……”

马老师大概最受不了他这样。

“好了好了,我不凶我不凶……”

 

简彬和小齐对视一眼,同时露出微笑。

桌下的手十指紧扣。

那句前世未曾说出口的“我心悦你”,终究在千年后觅得归处。

自此后,天涯海角,百载千年,不离不弃。

11 Apr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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