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成画,雨落自为诗。
 
 

【双白】知君曾倚南楼月『上』


知君曾倚南楼月(上)

(一)
入夜,天边升起一轮残月。
一个白衣的削瘦身影登上白虎山庄西南角的小楼,凭栏而立,披沐着满身月光。一阵夜风拂过,檐角的铜铃叮咚作响,雪白的衣袂与乌黑的发丝纠缠一处,宛如几笔写意的泼墨。
那人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五官生得精致,尤其一双桃花眼,优雅妩媚,生来便带三分笑意三分情意。只是相貌虽好,却是一副恹恹的病容,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身子也单薄得可怜,吹了片刻冷风,便不住地咳起来。
忽然,一件银白的狐裘大氅轻轻地覆上肩头,顿时拢起了暖意。少年也未回头,只是浅浅勾起唇角,露出一丝恬然的笑,启唇轻唤:“小齐。”
“哥哥身子不好,如何又站在这风口里,夜深露重的,那寒症又发了怎么办?”身后的男孩儿年纪似乎比那白衣少年更小,身量也比他矮了不少,正踮着脚,细细地给他系着狐裘大氅的带子。
男孩儿身上倒也是一身白袍,只不过比起那少年身上精致的布料,显得朴素得多,不仅没有什么花纹刺绣,而且似是穿了多年,泛着水洗的痕迹,衣角也磨得破旧,露出些灰白发暗的棉絮。
少年转过身,恰对上男孩儿明亮澄澈的双眸。
“小齐……”少年的神色温柔了几分,顿了顿,正要说话,却被男孩伸出的手捂住了嘴。
“不准再说让我多亲近大哥的话了,横竖我是不会去的,我这辈子都只认你这一个哥哥。”男孩儿有些不悦地道。
少年眼中浮出几分无奈的笑意,握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移开,佯怒道:“你这小鬼,什么时候学会呛我的话了?胆子大了是不是?”
男孩儿垂了眸,没有作声,只是那副小模样说不出的别扭,明显还不太高兴。
少年正想接着打趣他,却突然意识到指尖传来的触感竟是冰冰冷冷的,连忙将他两只手都握到自己手心,拢到一处,呵了一口热气,不住地搓着。
“知道给我带件狐裘,怎么自己不多穿些?”少年责怪地道。
“我……我不太冷……”
“还说不冷,手凉成这样。”少年抬了抬眼,看到男孩儿耳尖都冻得通红,不由得一阵心疼,二话不说敞开了狐裘,一把将他拉进来一同裹住。
男孩儿瑟缩了一下,终究是贪恋这份温暖,没舍得挣开,犹豫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伸手环住少年纤细的腰肢。
明月不谙愁,倾泻下一片银光霜华,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拉得老长。
“小齐似乎长高了些。”
“真的吗!”
“真的,没准过些日子就能……咳、咳,赶上我了呢……”
“哥哥……”
朱阁清光冷,雪衣病魂缠。
(二)
白虎山庄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学世家,一套天玑剑法出神入化,已经传了三代,百年间几乎从未有过败绩,江湖人无不称奇。
同剑法一样出名的,除了白虎山庄的剑法,就是白虎山庄严苛的规矩,这规矩甚至比剑法还要出名。
白虎山庄的主人姓蹇,先祖来历不明,似乎只是个横空出世的天才剑客,在这里建起了白虎山庄,传到如今的庄主手上已是第三代。
蹇家家规森严,条例繁杂,族人俱不敢违,尤其对于传人一事更是严谨,祖训有云,天玑剑法务必单传与下一代庄主,旁人不得偷学,即使是亲兄弟也不得逾矩。
若为庄主,一生便只得娶一位正妻,终身不得休弃,虽然也可纳妾,但妾室永远不可扶正,即使正妻身死,妾室也不许取而代之。更甚者,妾室所出子女,均不得承袭蹇姓,只可随母姓,从而绝无可能继承庄主之位。
是以这白虎山庄之中,嫡庶地位分明,嫡出者尊贵荣华,庶出者则低贱至与下人等同。
如今的白虎山庄庄主名唤蹇骄,正妻早亡,幸而留下了两个儿子,长子蹇丹与次子蹇宾。
这二子俱是品貌出众,才华过人,尤其是次子蹇宾,生得朱唇皓齿,俊美清秀,一双桃花眼极其招人怜爱,三岁读诗,五岁作文,七岁便于剑道有了独到的心得,只可惜十四岁时不慎掉进冰窟,冻坏了身子,落下了寒症,从此后便成了个病秧子。
身体不好,自然再也练不成剑,也再不可能承袭庄主之位,山庄中有眼力的庶子和小厮们都开始疏远蹇宾,不再像从前一样对他那般殷勤,而是只顾着到蹇丹那边讨巧卖乖,心里盘算着新庄主继位后自己的前程。
蹇宾年纪虽轻,但看得通透,对于人心凉薄明白得一清二楚。身子冻坏之后,也不哭求抱怨,一个人默默地搬到了山庄最偏僻的小院,那里草木疏落,景象破败,与瑰丽奢华的白虎山庄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只有一座高耸的小楼十分灵巧古朴,只是名字也起的随意,因在南边,便被叫做南楼。
蹇宾就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里,只有几个粗使的丫头婆子照料简单的起居,除此之外,只有一个人会常常来陪伴他。
那就是齐之侃,蹇宾同父异母的弟弟。
齐之侃因为是庶出,依照祖训不得承袭蹇姓,只能随母亲姓齐。模样虽然生得俊朗,但也一如其他的庶子一样,身份低贱,只能靠着讨好上位者来提升一些自己的地位。
从前因为与二公子蹇宾交好,齐之侃在府中过得十分不错,其他的庶子都对他青眼有加,还有人试图通过讨好他来讨好蹇宾。只是自从蹇宾冻坏了身子,搬离了主院,齐之侃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只不过和别人不同的是,齐之侃依旧与蹇宾交好,从不愿接近蹇丹一步。有人暗地里嗤笑他不懂世事,但也有人暗自欣赏他这份情谊。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齐之侃并不理会任何人的劝诫,每日都守在蹇宾身边,将他照料得细致入微。
劝诫的人若是说得多了,齐之侃就淡淡撇下一句话:“我只有蹇宾一个哥哥,并不认得什么蹇丹。”
这话说得毫不留情,也不给自己留丝毫退路。
蹇宾第一次听到这话时,怅然了许久,最终却是浅浅笑着将人揽进怀里抱紧。
一滴泪划过蹇宾的脸颊,落在齐之侃乌黑的发上,好似一颗凝结万千情愫的珍珠。
人心隔山壑,世情薄似纱。

08 Feb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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