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成画,雨落自为诗。
 
 

【原创】元日

和知鱼老师 @_君知鱼 的虐文挑战游戏。

以王安石的《元日》这首诗为核心,写一个很虐的故事。

【就当是复健叭】

【本来说千字搞定结果超了一倍还多】

【用了辣么一点点伤仲永的人设】

元日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寒冬腊月里,北风肆虐地呼啸了一夜,无数的雪沫打着旋在空中飘飞许久,在天光微露时分,才缓缓落到铺盖着厚茅草的屋顶上。

这一日便是除夕了,各家门前的大红灯笼已挂了起来,不知是谁家的小孩子偷偷扯了一截炮仗,三两个一起钻进空荡的巷子里,点燃了远远扔出去。

炮仗噼里啪啦地响了,穿着鸦色棉袍的秀才恰好推门出来,吓了一跳,忙不迭地退后一步,却又被高高的门槛绊倒,一下子跌坐到地上。

小孩子们哈哈大笑起来,秀才掸着衣服站起来,嘴里小声地骂了几句。孩子们也并不惧他,反朝着他做个鬼脸,叫嚷着“疯秀才摔倒啦”,转身一哄而散。

秀才沾染着满身尘灰,捏紧了衣袖,捂着嘴巴,一边剧烈咳嗽着,一边走出小巷。

不远处传来一阵唢呐丧乐,他踮脚望了望,只见四五个人抬着一个漆黑的棺材和两只白幡往远处行去,吹唢呐的人在前领路,后面跟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

送葬的人竟只有这寥寥几个,想来是个贫贱之家。

除夕之日,也不知是谁家的人,终究没熬过这个新年。

秀才摇摇头,正将转身离去,正遇上了这村中的里正。

“哎呀,方先生,我正要去寻你。”

秀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何劳尊驾,今日除夕,早应下的春联,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忘的。”

里正眉开眼笑地从秀才手中接过一卷大红宣纸,展开看了看,啧啧称赞:“方先生这一手好字,这文采,实在是……”

秀才谦逊地垂下眼去,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哪里哪里。”

“您何必谦虚,您这些年屈居我们这小地方,实在是屈才,哎,若不是当年那奸人窃题,您怕是早就……”

听到这里,秀才连忙摆手,长叹一声:“便不要再提这些旧事了。”

里正痛心疾首地点了点头:“也罢……啊对了,今晚村口的年戏还是往常的时辰,您可记得来看呐。”

“一定、一定。”秀才又拜了一拜,方才略一整理自己破败的、露出棉絮的衣领,一边隐忍着咳嗽,一边转身往回走去。

青衫的背影看来万分清癯,却宛如一株青松,于风雪中挺立着铮铮傲骨。

入夜,天上又飘起了絮絮的小雪。人们纷纷拿出鞭炮,在自家门口点上一挂,盼着驱除年兽,祈求又一年的平安福泽。

村口的戏台也已搭了起来,村民们纷纷聚集到台下,看那些穿红戴绿的戏子们咿咿呀呀地唱着旧戏。

秀才裹着破旧的青棉袍,坐在粗枝大叶的村民们之间,眼神有些涣散地望着戏台。

台上俱是些浅薄的戏词,耳边尽是些粗鄙的笑语,听入耳去,却不知又要污几本圣贤书。

年戏将散,坐在身边的里正替他倒了一杯热茶。秀才谢了一声,接过来小啜了一口,又听里正问道:“方先生,这是离开家的第几年啦?”

秀才怔了怔,露出些苦恼的神色。

“大约……大约有,十来年了吧。”

“便不曾想过,回去看一看?”

“回去?”秀才茫然地看着远处,摇着头,喃喃地道,“尚未三甲夺首,光耀门楣,如何回去?”

里正张了张口,仿佛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天冷,快回吧。”

秀才敲打着有些僵硬的腿,站起身来,随着里正一同往村里走去。

走了不远,便是里正家的院门,里正正向他揖手告辞,却突然被他扯住了衣袖。

“尊驾门前,为何没有贴我那副春联?”

秀才仰着头,微张着嘴,一双有些浑浊的眸中透出疑惑。

“这……”里正还未答话,院门便被从里面打开了,一个体态丰腴的妇人站在里面,不屑地扫了一眼青衫的秀才,又伸手扯着里正的耳朵把他往里拽。

“也不知道那破戏有什么好看的,这大冷天的这么晚才回……”

里正面子上似有些挂不住,甩掉她的手,黑着脸问道:“这门上的春联怎么换了?”

妇人拧着眉瞪他一眼,道:“这副春联可是镇上张举人给写的!不挂这挂什么?”说罢,又抬眼瞟向秀才,“难不成还要挂这疯秀才的?哼,白读了半辈子圣贤书,连个举都没考中,还非杜撰个什么人窃题诬陷,让人笑掉大牙……”

里正皱眉低斥道:“你在说什么!”

“得了得了,甭演戏了,一大早那老头子就没了你不知道啊?老太太在坟前绊了一跤,估计也够呛了……哎呀,大过年的说这些干啥,呸呸呸!”

木制的院门被“嘭”的一声关上,秀才被关在门外,怔怔地立了半晌。

雪又大了一些,秀才拢了拢领口,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边咳嗽着,一边慢慢地转身离去。

若是真有人如那妇人所言,可真是可怜之极,秀才想。

走着走着,他突然看到墙角的雪地里,有什么艳红的东西冒出一个尖来。

他缓缓地走过去,蹲下,拾起来,展开——

“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楼。”

秀才歪头看了一会儿,才依稀想起来:这正是由他所写,却被揉做一团丢在这里的那副春联。

他捏紧了那副春联,想站起来,却终究颓然地滑落在地。眼前的景象愈发模糊,他使劲眨了眨眼,再度睁开时,竟又清晰起来。

夜雪下的青石小巷,黛瓦青檐,阶前乱草,铜绿门环,全部清晰如许。

他看到眉眼熟悉的孩童,吟诵着有灵气的诗章,伴着无数赞誉,欢快地穿过巷子。

这里何曾是什么他乡,分明是生他养他的故乡。

“爹,娘……”秀才睁大了眼睛,挣扎着朝那如真如幻的身影爬去。

翌日清晨,出门拜年的人们发现那青衫的秀才死在了自家门前,怀里犹抱着那副艳红的春联。

 

县志曾载:上云村有方姓农人,得一子,幼时聪颖,无人相授,即断文识字,乡里传为神童。年渐长,反渐庸碌。同乡人天资平常者,已多中举,方氏子仅中秀才,又三年赴试,未尝有所进。一日归来,忽自言为外乡人,赴京赶考,为同窗所窃文,反遭诬陷,终身不得入仕。乡人众亲惶惶,但凡述说实情,其必状若疯癫。延尽方圆名医,均不得治。其爷娘怜之,便顺其言而下,并倾尽家财,恳乡人亦假作信之。又自搬离家院,一巷之隔,不复相认。

此事起,又逾十年。

于一除夕,方氏一门三人,先后故去,乡人葬之。

05 Oct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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